前言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古蜀道驿路陡峭，人行其上如履薄冰。而蜀道尤以金牛道最险，其因石牛粪金、五丁开道、秦王伐蜀的故事得名，从勉县开始，历经七盘关、朝天、广元、绵阳、德阳、梓潼西行入川，全长约1200多里。寻觅远古留存在金牛道上的历史记忆，入明月峡，览翠云廊，赏昭化古城，古木森森，泉涛妙乐，奇观美景，古道遗风，神韵天成。金牛道远古，剑门诉其详。如诗如画的川陕大地，如梦如烟的剑门蜀道，二千年多的风云变幻，从军事要道到茶马古道，从丝绸之路到一带一路，广元从未缺席。
蜀道伊始服务于军事战略，“秦惠王时，蜀王不降秦，秦亦无道出蜀”而金牛道开，“栈道千里，通于蜀汉,使天下皆畏秦”“谁知此日金牛道，非复当时铁马声”历时悠久的茶马互市使得金牛道功能得以转型，成为大西北最重要的茶马古道，川滇的茶叶伴随着悠悠马蹄声入中原，古商人驾着满载蜀锦丝绸的马车追逐黄金梦；而今回望位于广元境内的部分金牛道，我们依稀能够窥见交通枢纽对城市定位的鉴古通今作用，一带一路战略的大力推行配合历史根源使得广元成为四川省融入陆上丝绸之路的北向开放门户。交通地理格局的演变赋予并更新广元城市价值，文化地理内涵的实证奠基并塑造广元城市印象，一条金牛道，承载了城市的重量。
古蜀道示意图（来源：四川日报）
蜀道难题字（来源：刘梦琦摄）
明月峡：神工鬼斧劈悬台，茶马古道落尘埃
2023年2月12日（癸卯年正月廿二），19级本科生在老师们的带领下前往广元朝天。高耸入云的山峰、碧波荡漾的嘉陵江、延绵不绝的鸣笛声、潮湿微凉的空气构成了我们对明月峡的初印象。宽约十米，高约五米的古蜀道示意全图迅速回答了为何来朝天的疑惑：蜀道本是一个内涵及其丰富的概念，包括四面八方通往蜀地的道路，由自三峡溯江而上的水道；有云南入蜀的樊道；有甘肃入蜀的阴平道和自汉中入蜀的金牛道，而明月峡古栈道便是金牛道的重要组成部分，同时也是剑门蜀道的北起点，它集自然与历史为一体，峡谷内集栈道、驿道、纤夫道、水道、公路、铁路古今六道于一身，堪称“中国交通史博物馆”。从陕南腹地至四川盆地重山峻岭，我们不仅发问，栈道是以怎样的姿态现存于世，又是以怎样的智慧开天辟地？
古蜀道示意图（来源：刘梦琦摄）
明月峡入口（来源：邓奕杰摄）
在进入明月峡栈道之前，映入眼帘的是峡谷东侧的巨型地层剖面，据同学们观察和老师讲解可知，这是典型的背斜成山地貌，明月峡作为名副其实的“地质博物园”，岩溶地质景观奇特，在后续的栈道漫步中可以发现峡谷西侧的岩石中分布有大量的珊瑚、腕足类化石，这一现象令人联想到仍是一片汪洋的秦岭山地。但很快一阵悠长的鸣笛唤醒了我们的遐想，栈道对面是飞驰而过的列车在山体间穿梭，20世纪50年代修建的宝成铁路恰好经过明月峡，与历经千年沧桑的古栈道仿若时空交错。这里有2.5亿年前的地质构造，又有现代人为的水泥防护工程建设措施，给人以多时代共存下的钢筋水泥与绿水青山相得益彰的画境。
背斜一侧（来源：刘梦琦摄）
在栈道此起彼伏的道路上漫步，移步换景欣赏栈道的遗迹：精美的宋墓石刻、萧何碑遗址，诸葛亮北伐曹魏时纂拟奏章《后出师表》的筹笔驿等。虽然保存有完好的古迹，栈道依然“伤痕累累”。栈道上密集着宽约45厘米见方的孔眼：孔洞深约75厘米，由岩壁向下微斜，插入木梁稍稍向上，底部有插入横梁的栓眼，防止横梁从栈道孔眼滑落，现存历代开凿的石孔400多个。在近乎垂直的山体上凿洞以驾栈道供行人车马通行实乃巧夺天工之举，古人的智慧和行动力令人肃然起敬。行至河道转弯处，在栈道上方十几米的高处，是老川陕公路的险要地段，其中一段山崖状如虎口，俗称“老虎嘴”，这是过去国民政府在古栈道的半壁绝崖上用炸药开凿的一道凹槽所形成的通道。或然论肯定了在人地关系中人的能动性，在明月峡得以尽然体现，天堑变通途是对人地关系最好的诠释。
左图为古栈道孔眼 右图为老虎嘴（来源：邓奕杰、刘梦琦摄）
古栈道合影（来源：杨老师摄）
行走于明月峡之中，发人深省的是时间对区位的影响，交通对城市的塑造。宋时,素有“川北门户之称的广元,由于陆路“北可达关中,南可入两川,沿嘉陵江可至阗州、果州而达夔峡”,因而随着长距离贩运的发展和国内市场的扩大,发展成为“舟行日上下,车马不少闲”的剑外大都会。明末清初,由于数年的战争、瘟疫、灾荒使四川地区出现“人无遗类、地尽抛荒”的荒凉景象，广元城市也因此而衰落。“湖广填四川”后,广元的人口和经济才开始逐渐恢复,重新发挥其“北川要塞”的重要作用,成为陕甘货物的集散市场。陕西产药百余种,全由厂元转销外省。近代以来,推动城市发展的重要动力“交通地理”格局发生了急剧变化,在整个中国范围内,传统城市发展相对均衡的态势被打破,新式交通比较发达的沿海、沿江等区域,城市发展迅猛,城镇数量迅速增加,城市化水平不断提高。这种交通地理条件的变迁对于地处川、陕、甘三省交通要冲的广元城来说同样具有强大的冲击力。在新的交通网络中,传统的交通重镇广元不再是枢纽城市,城市经济因而趋于衰退,城市人口增长缓慢,逐渐沦为发展停滞型城市。这个时期的广元大大落后于万县、泸州、宜宾、合川等沿江城市。清末民初,广元的城市人口只有4500人。而同时期的沿江城市泸州有5万人，合川、宜宾有4万余人，城市人口几乎都是广元城市的10倍。这个时期广元城市工业发展也极为缓慢。四川的近代工业中最普遍的是火柴、电力和棉纺织工厂，广元仅拥有1家火柴厂。广元城到抗战前夕,一直处于生产落后,工商业不发达的状况，正所谓“成也交通，败也交通”，从栈道、驿道到铁路，是时间的演替，同时也是城市转型的迫切需要。蜀道是广元的发展之路，带给城市商贸之兴，但却不能挽救城市在上个世纪中的颓势，难以助力城市跳出枢纽困局。
昭化城：全蜀咽喉葭萌关，川北锁钥昭化城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行过重重山，绕过条条水，癸卯年正月廿三（2023.2.13）清晨，我们来到了昭化古镇。两千多年前苴国定都于此，后为秦灭，置葭萌县，再后来为昭化，是中国最早推行郡县制管理的县治地之一，被史家称为“巴蜀第一县，蜀国第二都”。俯瞰昭化古城，四面环山，三面临水，嘉陵江水在此洄澜，素有“天下第一山水太极”之美誉。
葭萌关（来源：邓奕杰摄）
清晨的昭化仿佛还未苏醒，呈现出它最本真的样子。我们从城北拱极门进城，青石巷上已经有商家收拾好果干特产出摊，漫步中，经讲解知公元211年，刘备率部进驻葭萌关，葭萌昭化成为蜀汉政权的龙兴之地。张飞大战马超、蜀汉丞相费祎开府治事、姜维兵困牛头山的故事都发生在昭化古城。因此文庙、三国故事和清晨干净的街道构成了古城的初印象，一路行来除了常见的贞节牌坊，城南还有孝友牌坊，古时的牌坊保存完好，后来也进行过不同程度的修复。
三国故事（来源：邓奕杰摄）
贞节牌坊（来源：刘梦琦摄）
附近的非文物民居大多也改造为店面，我们穿行其中，能听见店主之间熟稔地早安：“吃了没”。街巷之间“丁”字相连，城门不相对。古街两侧保留着较完整的明清建筑，多为穿斗木结构青瓦，镂空窗门，具有古朴的川北民居风味。古镇古朴的建筑，整洁的街道，淳朴的民风，深厚的文化底蕴，丰饶的物产，安宁的氛围，昭化像“世外桃源”的地方。我们沿着农家小路向城南走，葭萌关附近昭化古城的城缘，还保留了部分汉城墙遗址，我们就循着古老的垣壁，走向历史更远处。
昭化的转弯处总能遇见惊喜，在昭化县署的转弯处，我们遇见了历史悠久的柏树；在城东瞻凤门前转弯，我们遇见了冬日早上贩卖新鲜蔬果的集市；在汉城墙遗址处转弯，我们遇见了传来犬吠的辜家大院。集天时地利人和人于一体的昭化，萌芽于行政建制，繁荣于丝路贸易。
左图为汉城墙遗址，右图为昭化旅游地图（来源：邓奕杰、刘梦琦摄）
昭化古城迄今有约2300年的建城史，从先秦到明清一直都是川北向南沟通的重要节点，经历了政权的不断更迭，城市历史一直延续至今。昭化古城的空间形态特征结合了其独特的地理环境，并随着城市功能的转变发生变化。最初昭化古城的军事功能突出，据《县志·城池》记载:“自东北来者,一路山势联络,而城不可见,见城则及桔泊渡矣。自西南来者……直抵山麓而城不可见,见城则及西门矣。”可见昭化古城位于山川之中，具有军事隐蔽性。古城的城墙设计就顺应了军事需要，古城有四门,东南西北各一,其中南门曾遇江洪,后被毁，因此仅存三门。三座城门并非是通常城池所见的对称设置，东门在城墙正中,而西、北二门却处在城墙转折角部。这样做是处于军事防御的需要，相较于两门对称的康庄大道式规划，城内曲折的街道布置更符合军事防御设计。同时昭化古城是川北货物集散的重要节点,许多经金牛道北上进行贸易的商人在昭化聚集，辐射网络遍至川陕甘及苍溪、阆中诸地。尤其是在和平时期,昭化古城内人员、商品流动更加频繁。城市的商业功能越来越突出，为了适应需求变化，古城空间格局也发生相应变动。古城东门至桔泊渡这一段道路,是进行商业交易的集中地区,因此街道两边发展出前店后宅的经营模式。城市规模也向东扩展,形成了现在的古镇空间格局。这体现了昭化古城城市空间功能的多样性对城市规划的影响，昭化经历了从军事防御性水路要塞像商业型市镇的转变。
翠云廊：攀越天梯观林海，倘徉栈路壮胸怀
癸卯年正月廿三（2023.2.13）吃过午饭后，大巴车载着我们继续向西南方向行进，来到了广元之旅的最后一站——翠云廊。翠云廊是以险著称的剑门蜀道的一段，东南至阆中，西南至梓潼，东北至广元昭化，长约200余里。同时也是金牛道西南端的重要部分，位于四川广元市剑阁县和绵阳市梓潼县，以剑阁县部分为主体部分。翠云廊隐匿于深林之中，谁能想到这样一条不起眼的小路，却是迄今为止最古老保存最完好的古代道路交通系统，有着“世界第一古道”“陆上交通活化石”之称 。
翠云廊部分路段示意图（来源：刘梦琦摄）
翠云廊古称剑州路柏，之所以得此名是因为在这条古驿道两旁种植了近万株古柏，真可谓“三百里程十万树”。进入景区，密集的古柏形态万千，风姿各异，翠碧连云。驻足于路边古树旁的介绍牌文前，导游自豪地介绍到这是世界上规模最大的人工植树林，而这样宏伟壮观的人工植树规模，是经历了历史上多次大规模植树才得以形成的。在郁郁葱葱的古柏群中，有一株笔直冲向云霄的奇柏——“剑阁柏”。不同于其他柏树，它兼具松与柏的特征：主干光滑圆直，距地面20米处以下无分枝，亭亭玉立，耸入云天，这是松的特征；而枝叶小而密，枝条不下垂，又似柏；其果实呈椭圆形，比松果小、比柏果大，状如松果，裂纹又似柏果。它属于柏木属的新品种，目前全世界仅一株。翠云廊奇特的自然环境和悠久历史赋予了其丰富的自然资源，被科学家称赞为“绿色化石”“古代陆上交通的活化石”。
左图为剑阁柏木 右图为宋柏 （来源：刘梦琦摄）
因为特殊的外貌和历史传说，一些古柏被赋予了许多奇特的名字，如“夫妻柏”“阿斗柏”“帅大柏”等。翠云廊上每一株古树都记载着一段段历史、一个个故事。行走在古道上，感受着穿梭在林间的风，每一步都是踏着前人的足迹在行走，每一刻都是乘着先贤的荫凉在温故。伴着讲解员对每株古柏背后故事的介绍，我们仿佛随着古柏一同见证了三国时期的动荡不安，感受那个时代的英雄豪情。
自然主义一直是景观规划重要的理论基础。对自然主义的探索经历了艰难过程，从中国古老的“天人合一”“道法自然”的自然观，到西方现代城市规划中产生的生态设计，怀抱自然主义的规划师们试图寻找一种永恒的、可持续发展的生存方式。翠云廊生态廊道正是对这一主义的完美诠释。千年来历史事件、文化典故都和这千年柏树一同传承下来，寄情于树或以柏树命名，使翠云廊承载了丰厚的历史文化内涵。自然与伦理结合，催生了因古柏相依而生之像而命名的“夫妻柏”；自然与历史时间结合，催生了以历史事件命名的“皇柏”和以历史人物命名的“阿斗柏”、“张飞柏”等。翠云廊本为结构单一的古代驿道，在渗入生态文化后，创造出了“天人合一”的复杂生态文化景观。
结语
蜀道的道路、关隘、驿道树、沿途城镇构成的交通体系的完备，在世界交通史上的成就是首屈一指的。就在蜀道丧失主要功能数十年后的今天，我们仍然可以从残存的遗迹中，想象当年蜀道和丝路的繁忙和辉煌。“路漫漫其修远兮”忆往昔，蜀道为广元带来了兴盛的契机；展未来，广元为川渝融入一带一路添砖加瓦。
撰稿：邓奕杰、刘梦琦
审稿：李春兰、段德忠、金敏
